『你的食物就放在這一格吧！』老太太打開冰箱告訴我接下來的日子需要注意的事情，那是我剛到法路奇亞夫婦家的第二天。
『乾糧就放在這裡。』隨後，她指著廚房裡瓦斯爐上方的櫃子說。
我、室友，和法路奇亞夫婦的食物雜糧們都有安身立命的地方，每個人都平均地分配到足夠的空間。
在這個家裡，關係親密需要修行。尊重，則是必修重點。
法路奇亞夫婦的房子
平時，和法路奇亞夫婦相處的方式簡單自然。在家的時候我和室友多數待在自己的房間，到了用餐時間就下樓做飯，有時各煮各的，有時則和老夫婦一同用餐。法路奇亞太太經常做牛肉丸子、古斯古斯燉羊肉(Couscous)、簡單的蒜香義大利麵、還有一種好吃極了的突尼西亞糕點以及普羅旺斯綜合燉蔬菜(Ratatouille)。法路奇亞先生則是一到用餐時間，便從冰箱裡拿出紅酒和乳酪，每天都得嚐ㄧ些，不厭其煩地重複這個動作，彷彿這個家永遠有喝不完的紅酒與吃不完的乳酪。這種規律倒是讓法國人在生活上顯得很浪漫。
他們喜歡聽我們在餐桌上分享上課的趣事，或者聽我們描述亞洲人的生活。
『在中國，聽說人們吃狗肉。這是真的嗎？』法路奇亞太太一邊詢問，手放在嘴邊，好像我們正在談一樁神祕案件。
『對啊！』中國室友大方地答著。
『但是，現在比較少了。因為對國際形象不好。』從室友來到法國後就不斷被詢問著吃狗肉的事情，她已經對答如流了。
『什麼？人們吃狗肉？』反應慢半拍的老先生大叫著，還搖一搖頭。
『杰西，我們要吃你囉！』老先生的眼睛轉呀轉地。
大家咯咯笑成ㄧ團。
在與法路奇亞夫婦共同生活的兩年歲月裡，廚房就是我們的交誼廳，我們經常在餐桌上交換隻字片語，分享食物以及喜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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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晚的聚會場地很顯然是為了聖誕節而存在，四周掛滿了象徵歡樂的聖誕帽、聖誕襪，天花板上五彩繽紛的旋轉球，我們還有專屬DJ帶來一整套音樂設備。法路奇亞夫婦的兒子克里斯多夫在夜店工作，他擁有這些設備一點都不稀奇，在尋常百姓家可不得了的事情。旋轉球舞動了起來，現場霎時變成八o年代歌舞餐廳，好幾對夫妻甜蜜地擁舞著。這個聚會就像潺潺流瀉的音樂彷彿永遠也不會停止。
就在我正陶醉的時候，另一項娛樂節目也正悄悄開始，預示著「美好的夜，永遠不結束。」
平常這個時候，法路奇亞夫婦已經在房間裡就寢，安靜的夜裡隱隱透著老先生嗚嗚的打呼聲，老太太小聲開著電視，躺臥著直等到睡意襲來。根本不熬夜的兩人，平安夜這天打破了慣例，任憑午夜到來，老夫婦仍舊頑強地抵抗濃濃睡意，我想，那是因為他們最愛的娛樂活動才正要開始而已…
有那麼幾次，週末的夜晚，法路奇亞夫婦老早吃完晚餐，穿戴整齊的等待兒女來接他們去到另一處大型聚會場所。在那裡，他們和其他相近年齡的老人家們一同興奮地等著活動開始。每回法路奇亞太太說到這件“心愛的事情”時，表情神彩飛揚，好像她才剛剛結束一場環遊世界旅行一樣。我注意到她開心的時候，說話速度越來越快，音調越來越高，像一頭疾駛飛快，汽笛聲呼～呼～作響的蒸汽火車。
基於某種原因，他們特別喜歡這個活動。
沒想到，這次他們還把這件 “心愛的事情”搬到平安夜的場地來了。不一會兒，每個人面前都擺著一張數字卡以及硬幣般大小的“棋子”，一聲令下，比賽開始。法路奇亞夫婦口中的“心愛的事情”原來是賓果遊戲，這次競爭對象就在自己家裡，老夫婦屏氣凝神的參與著，認真玩遊戲的表情彷彿這是一項艱鉅的任務。老人家一點也不矯揉做作的專注在此刻看起來真是可愛。
我想起有幾次週末夜晚，他們總是心滿意足的去，心滿意足地回來。
外頭氣溫正低，所有的事物彷彿會在空氣中凝結。屋裡頭卻暖呼呼的，我很清楚這不只是暖氣的功勞而已。於此同時，我也很清楚這將是最後一次和法路奇亞夫婦一同渡過聖誕節。
在這天之前，我與他們一同渡過的尋常日子宛如昨天才發生--餐桌上的閒話家常；週末的花園戶外窯烤；孩子們溫熱的擁抱；四腳朝天曬著太陽的杰西老狗；說著義大利語的電視節目；還有這個家樸實無華的舒適，關懷，和愛。
聚會一直持續到凌晨，或許更晚（也或者從未結束）。法路奇亞夫婦難得精神奕奕地持守到午夜。
所有美好聖誕夜所需要的一切，法路奇亞夫婦的家中一應俱全，缺的只有孤獨。
我離開的那天，我們互相擁抱。老先生兩行清淚掛在兩頰上，老太太依舊仁慈地微笑著。他們一如往常。一個多情脆弱，一個堅毅勇敢。
本篇為《一個人學會的法式溫柔》- Verna留法回憶錄系列文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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